同流合污还是中流砥柱――对中国注册会计师上市公司审计效果的深度分析——行业发展研究资料（No.200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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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1年银广厦事件等中外审计失败的发生，曾一度使注册会计师行业的诚信陷入低谷。为了重塑行业的社会形象，行业上下一齐努力，采取了一系列有效的措施，其中，中注协2001年度起实行的所有从事上市公司审计的会计师事务所业务报备制度，积累了极为宝贵的第一手数据和资料。为了充分利用这些数据和资料，中注协委托专门的研究小组对我国上市公司审计报备资料进行了深度研究和分析。研究报告从抑制利润操纵、挤压股市泡沫、保障再融资制度、维系退市制度、减少税收损失等方面，揭示了注册会计师在中国证券市场中鲜为人知的作用和贡献。为了帮助大家加深对注册会计师审计效果的认识和了解，现将该研究报告予以编发，供参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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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国注册会计师协会编

                                        二ＯＯ七年十月二十二日

 

摘    要

本研究以中注协搜集的从事上市公司审计的会计师事务所2001－2005年度审计调整数据为依据，揭示注册会计师审计对上市公司财务报告的影响，从而反映审计师所未为人知的贡献。

我们发现：

·        注册会计师每收1元审计费用带来约470元的纠错成效；

·        遏制企业转微亏为微利的企图，微利企业减少64家，降幅达40％；

·        挤压利润水分方面，避免了约5,500亿元的股市泡沫；

·        挡住了至少313家公司的配股企图，减少股市“圈钱”约1,300亿元；

·        制止至少182家公司虚增利润、甩掉ST、PT帽子的企图；

·        为国家追调应收税金高达180多亿；

·        将700多家客户的违规行为以非标准审计意见的方式公诸于众。

仅调整的会计利润总额一项即达2500多亿元，这意味着：

l            可让“神六”上天至少11次；

l            是同期股市全部再融资额的1.5倍；

仅调整的资产总额一项即达10200亿元，这意味着：

l      相当于宝钢股份、华能国际、四川长虹和南方航空的资产总额的5倍；

l      等于17个三峡电站的投资。

 

目    录

 

一、   研究项目背景与主要发现………………………………3

二、   注册会计师行业：被扭曲的形象……………………..6

三、   审计鉴证作用的分析框架…………………………….11

四、   业务报备资料价值的初步分析……………………….13

五、   审计调整对“微利式利润操纵”的抑制…………….15

六、   审计调整对股市泡沫的挤压………………………….19

七、   审计鉴证对再融资制度的保障……………………….22

八、   审计鉴证对股市退市制度的维系和保证…………….24

九、   审计鉴证堵住和减少了国家税收流失……..……….26

十、   为上市公司提供建设性的服务……………………….26

十一、  审计调整之外的工作……………….…………….27

十二、   局限性和未来研究设想………………….……….28

十三、   结论……………………………………….…….…30

 

 

 

 

 

同流合污还是中流砥柱

――对中国注册会计师上市公司审计效果的深度分析

 

一、研究项目背景与主要发现

2001年8月，银广夏事件直接导致了中天勤会计师事务所的危机，在这场危机中，媒体对注册会计师行业的谴责力度，甚至要高过直接造假的企业。比如，直接揭发银广夏造假事件的《财经》杂志，连续发表了“中天勤崩塌”、“CPA困局”等报道，指责中国的会计师事务所“丧失诚信”；再比如，某证券市场周刊发表的论文“中天勤很清白，你相信吗？”，对注册会计师作出了近乎人身攻击般的指责，抛出“会计师不如记者，行业许可证是骗钱的工具”等言论；最后，某时刊以“会计师信任危机严重，行业重整不可避免”一文表达对整个行业诚信的怀疑与悲观[1]。注册会计师[2]行业的社会形象与信任度都陷入低谷。

要扭转这一局面，除了加强注册会计师行业的自身建设、提高审计技术水平外，审计行业的社会形象也亟待重塑。为此，中国注册会计师协会（以下简称中注协）采取了重拾行业信心的一系列措施，其中之一是，要求所有从事上市公司审计的会计师事务所自2001年度起，在上市公司审计活动结束之后提交一份有关审计过程的资料，内容包括：事务所的基本情况、在对各客户的审计工作中的具体投入（包括人/时等数据）以及通过审计发现的问题（主要是各项目的调整情况）。其中尤为难得的是“审计调整”数据的汇总和整理，它分门别类地揭示了审计师要求被审计的上市公司对资产、利润和应交税金所作的调整情况，把审计师的努力结果直观地呈现在我们面前。这些调整信息不仅未曾在中国被系统地搜集过，而且在国际会计界也属极为难得和珍贵，因为它以计量和比较的形式展现了平常不可观察的审计效果，大大方便了我们的理解和研究。

通常，上市公司最终提供的年度报告，是公司管理层、公司财务人员、专业审计人员等共同作用的结果，但是，外界所能看到的，只是包含在上市公司年度报告中的一份格式标准的审计报告。当某个上市公司因为年报质量问题而被曝光后，社会舆论总是倾向于认为该公司做了假账，并指责审计师没有发现造假行为，甚至进而怀疑假账就是审计师做出来的。毕竟，仅仅凭借一份格式标准的审计报告，外界投资者是无法了解审计师的真正努力程度的。而通过分析业务报备资料，我们便可以具体、准确地说明审计师在对上市公司审计过程中究竟做了多大努力，从而展现审计师所未为人知的贡献。

我们的研究步骤是：在取得业务报备资料后，首先对少量样本进行数据的筛选和甄别工作；再调查若干会计师事务所以确认相关数据的基本可信性；然后将业务报备数据与我们以往研究所收集的相关数据（如各上市公司的年报数据、股价数据等等）进行拼接，形成一个相对完整的数据库。在此基础上，我们以简单的描述性统计兼用相对复杂的分析手段（如Feltham-Ohlson Model）完成了这份初步的分析报告。

通过对2001到2005年的报备资料的分析，我们发现：

l       注册会计师每收1元审计费用带来约470元的纠错成效；

l     遏制企业转微亏为微利的企图，微利企业减少64家，降幅达40％，亏损企业增加160家，增幅达20％；

l       挤压利润水分方面，按Feltham-Ohlson 模型计算避免了约5,500亿元的股市泡沫，按市盈率计算则挤压了47,000亿元的股市泡沫；

l       注册会计师的把关挡住了至少313家公司的配股企图，股市“圈钱”因此减少了约1,300亿元，有效地保证再融资的秩序；

l       制止至少182家公司虚增利润、甩掉ST、PT帽子的企图；

l       为国家追调应收税金高达180多亿元；

l       为公司调减应交税金100多亿元；

l       将700多家客户的违规行为以非标准审计意见的方式公诸于众；

l       还就其他客户拒绝调整的事项加以披露，达到了警示目的。

仅调整的会计利润总额一项即达2500多亿元，这意味着：

l       可让“神六”上天至少11次；

l       是同期股市全部再融资额的1.5倍；

l       相当于国家2年半的支农支出总额；

l       超过2年的国家关税总额；

l       是全年全国抚恤和社会福利救济费总额的5倍多。

仅调整的资产总额一项即达10200亿元，这意味着：

l       相当于同期国防开支总额；

l       相当于全国12年政策性补贴总额；

l     相当于宝钢股份、华能国际、四川长虹和南方航空的资产总额的5倍；

l       等于17个三峡电站的投资；

l       是全年全国抚恤和社会福利救济费总额的2倍多；

l       相当于国家3 年的科技三项费用的总额。

 

二、注册会计师行业：被扭曲的形象

回顾世界范围内注册会计师行业的发展过程，我们可以发现，英国的产业革命萌生了最初的注册会计师职业，美国快速发展的资本市场则是注册会计师职业发展乃至壮大的基础。可以说，独立审计是因为市场经济而产生，也因为市场经济而发展。当然，独立审计本身良性且有序发展，也会促进市场经济的健康发展。

20世纪80年代，我国经济的改革开放促生了本土的注册会计师行业，而在上海、深圳两个证券交易所建立并发展起来后，注册会计师行业也得到了快速的发展。我国注册会计师行业的发展，曾经被政府和市场都寄予厚望。20世纪90年代初，国家领导人就曾经明确指出市场经济的发展需要“经济警察”，而注册会计师就是国家不付工资的“经济警察”。当时，官方的宣传是：中国市场经济的发展需要30万注册会计师。

上海、深圳两个资本市场建立之后，注册会计师的作用就更为彰显。在公司上市前的审计以及上市后的年报审计过程中，注册会计师的专业服务发挥着不可替代的作用。随着上海和深圳两个交易所规模的不断扩大，经济体系对审计的需求也越来越强。此外，除了服务于资本市场外，审计还在社会经济的各个环节发挥着非常重要的作用，小到一个企业的设立和一个项目的结算，大到整个国家经济运行的安全保障，都有注册会计师的身影。可以说，注册会计师确实在相当程度上担当了维系我国市场经济正常运行的“经济警察”。

无论是历史发展的进程中，还是现实的今天，警察队伍中总会有少数坏警察。我们不能因为队伍中的少数坏警察，就全盘否定警察的作用。当然，我们在用经济警察来比喻注册会计师时，必须要面对这一问题：注册会计师队伍中确实存在着少数“坏警察”。

诚然，在注册会计师制度恢复设立初期，制度建设尚不完善（如会计师事务所不独立、早期从业人员以退休人员和兼职人员为主），加之整个社会经济秩序相对混乱，资本市场出现了少量的审计失败案例。这当中典型的如老三案中的原野、长城机电、海南中水国际以及新三案中的红光、东方锅炉和琼民源[3]。这些案例在现代媒体的策划宣传下[4]，给公众造成了一种注册会计师行业整体执业质量低下的感觉，并由此引发了审计行业的信任危机。

公众对注册会计师的非理性负面印象源自于三个主要因素，一是媒体“制造”新闻的放大效应。由于现代媒体的盈利方式主要是收视率（订阅率）与广告赞助，因此，吸引观众（读者）成为现代媒体生存的主要方式。为了吸引眼球，新闻报道需要追求故事性、情节性和轰动性，需要有内幕或爆炸性的新闻。这一点，在注册会计师行业的信誉危机中也得到充分体现。比如，《财经》杂志在刊登一系列公司舞弊事件时，总是用一些有新闻效应、甚至耸人听闻的标题，如“银广夏陷阱”、“世纪星源症候”和“罗成逃跑”等，对会计师事务所和注册会计师，也用了诸如“中天勤崩塌”和“CPA困局”等“崩塌系”报道。这些报道一概而论地指责中国的会计师事务所“丧失诚信”。鉴于该现象的普遍性，我们以“年报审计”为关键词查询了中国证券报网站上自2002年3月1日到2005年4月30日的相关报道[5]，发现有48篇报道涉及到对注册会计师执业的评价问题，这些报道中仅有15篇对注册会计师的执业持明显的肯定态度，肯定的评价也基本来自于对审计意见的说明段的分析。也就是说，有近70%的媒体报道对注册会计师的工作表示怀疑或者缺乏信心。这些媒体的推波助澜，使得社会公众的注意力从上市公司、机构投资者及政府部门的责任上逐渐转移至注册会计师。

第二，财务报告造假通常引发对审计师的诉讼。投资者可以在上市公司年报中轻易的查阅会计师事务所获得了多少审计收入，却难以估量脱钩改制的遗留问题、客户的会计专业水平以及不断修订的会计规范对审计的影响。此外，即使是充分有效的审计程序也难以保证审计结果不受一些合谋型的造假行为的影响。比如，当审计人员对一项有问题的应收款项发函询证，一旦被询方和审计客户统一了口径，就会直接提高以该询证为基础的审计判断的错误概率。总之，在这种审计鉴证和财务报告配套的披露模式下，注册会计师在涉及虚假财务报告的审判中总是处于先天不利的地位。

最后也就是最重要的因素，在特定的条件下，审计的行业特性会加大公众对审计的偏见与不信任。首先，审计活动通常是在企业的一个经营年度结束后进行的，这种事后特性导致审计无法阻止不当交易的发生。其次，现代审计的一个重要特性是审计抽样，只要采用审计抽样，就无法保证没有漏查。再次，与审计抽样相对应，现代审计还强调重大性原则，无论是在审计过程中还是对审计结果的处理，审计人员都是关注重大事项。那些不重大的事项，不入审计师“法眼”，也不会被纠正。又次，注册会计师的独立审计不具备司法追查的权力，不仅是被审计公司不一定配合，而且那些与审计程序相关的部门也不一定会配合。如果询证过程中被函证单位不积极配合、甚至协助被审计单位共同造假，则最后财务报告的质量问题被曝光后，社会通常会认为注册会计师没有尽责。最后，审计行业的保密性原则使得审计成功和失败在可观测性上非对等，相对于审计失败导致的可估量损失，审计成功的无形努力却难以评价，这就使得微小的审计失误也往往会成为投资者关注的目标[6]。

以2001到2005年有关审计调整的报备资料为基础，本报告旨在将不可观察的审计作用变成可展示的具体成果，通过科学、翔实的数据展现注册会计师到底为我们做了什么，揭示注册会计师行业所不为大家了解的一面。

本报告通过对我国上市公司审计调整报备资料的分析，探讨注册会计师在中国证券市场的作用。与许多不实猜测相反，我们发现注册会计师在诸多方面显著地改善了公司财务报告的质量，包括抑制利润操纵、保证再融资秩序、维系退市制度、稳定税制和警示可疑交易。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注册会计师在维护经济秩序和保护投资者利益方面起到了定海神针般的作用。如果没有他们的努力和坚持，中国的证券市场恐怕早就淹没在泡沫和丑闻中了。由此可知，将个别会计师的过失和少数会计师事务所的审计失败放大至对全行业的公众怀疑不仅毫无根据，而且对注册会计师行业极不公平。

中国资本市场近期的财务舞弊集中反映出整个市场基础设施的薄弱，审计失败仅仅反映了一个环节的缺陷。产权改革、治理机制和法律诉讼等相互关联的制度因素都与上市公司财务报告作假有关。我们在本研究报告中提出，恰恰是独立审计的鉴证才使中国证券市场的财务舞弊未发展到不可控制的地步。

 

三、审计鉴证作用的分析框架

社会公众对独立审计的责任和内容缺乏准确的了解，这也是注册会计师工作不被理解甚至被误解的主要原因。注册会计师收费“不菲”，但最后提供的仅仅是一份内容简单、措辞标准的审计报告，这份报告的寥寥数语并不足以体现审计人员对上市公司会计行为的理解和职业判断的过程。

分析一下审计流程就可以看到，注册会计师通过以下途径提高财务报告的可信度：

¡   威慑（阻吓可能的操纵）

¡   阻止（迫使公司作出审计调整）

¡   信号（发表非标准审计意见）

我们用图1阐明了这些途径的特点，从中可以看出，前两个途径的共同特性在于难以被观测。审计师坐镇在客户的公司内，查核分析，寻根究底，这种威慑可以有效削弱上市公司的造假意愿，防止报告方为所欲为，将造假行为在萌发期即予制止。审计调整通常发生的情形是，在审计师的一再坚持下，公司才会很不情愿地对财务报表中不适当的内容进行调整。

毫无疑问，审计调整在财务报告的准备阶段起到了提升会计信息质量的关键作用。但受审计保密惯例的约束，审计调整从来不为外界所知，注册会计师即使在被怀疑时也不能以已调整内容进行自我抗辩，只能以沉默式的延续鉴证来削减外界的质疑，这反而有可能加剧公众的谴责。

鉴于此，本报告通过展示这一部分的审计贡献，勾画出审计调整前的财务报告状况，以比较分析的方式展示审计的行业价值。我们只是比较了审计收费和审计师所完成的调整额，所得到的单位收费审计价值就相当明显并且具有震撼力了。

 

 

 

图1：审计鉴证的分析框架

 

四、业务报备资料价值的初步分析

我们对业务报备资料进行了整理和分析，初步的分析结果显示审计师在2001至2005年间对多达2,500亿的利润和10,000亿的总资产做了调整。值得说明的是，有部分会计师事务所（主要是大型国际事务所）未能按要求提供全部资料，如果考虑这一因素，实际的调整额可能远高于本报告所依据的数据。

1、审计鉴证的价值体现

在2001到2005年期间，注册会计师每收1元审计费用：

调挤利润水分——56.77元；

发掘隐匿利润——27.87元；

调减虚假资产——195.85元；

挖出隐匿资产——149.39元；

追调应付税金——6.05元；

减少多余税负——3.44元；

警示可疑交易——约32.66元；

共计约470元。

如果将审计视为投资，则回报惊人，我们通过图2展示了审计投资回报的构成。

图2：审计投资价值的构成

从审计投资价值的构成图可以看出，首先，注册会计师最显著的努力成果在于夯实了呈报的资产，使得投资者对公司作出更真实的财产评估。其次，注册会计师抑制了公司的虚报利润行为，便于投资者更好的把握公司的盈利能力。此外，注册会计师在纳税把关方面也作出了不懈的努力，只是由于纳税额的规模相对于资产较小，所以在构成图中占据了较小的比例。

2、审计鉴证的效率与贡献

按照对有效样本的统计，我们假设每个上市公司的审计时长为45个工作日，那么在2001到2005年间，每个审计团队在每个工作日：

调挤利润水分——61.43万元；

发掘隐匿利润——30.11万元；

调减虚假资产——212.97万元；

挖出隐匿资产——161.72万元；

追调应付税金——6.58万元；

减少多余税负——3.75万元；

警示可疑交易——35.22万元；

这些比较信息基本勾画了注册会计师的贡献，并且主要涵盖了独立审计维护市场规则的具体领域。其中，调减利润起到了挤压股市泡沫，避免浪费型投资的效果；发掘隐秘利润则可以防止上市公司进行会计盈余的“秘密准备”，以在未来的会计期间避免亏损或者迎合配股的盈余选拔要求，从而维护再融资秩序和退市制度；夯实公司的资产和警示可疑交易则便于投资者判断公司的真实价值。这些改善基本上应对于经济学中两个有损于效率的主要制度因素：道德风险和逆向选择。

 

五、审计调整对“微利式利润操纵”的抑制

实证会计研究发现，公开发行股票的上市公司的盈利分布在零盈利附近具有非对等的特征，过高比例的公司披露了少量盈利(微利)而过少比例的公司呈现出少量亏损(微亏)[7]。这一领域的文献把这种盈利分布的特性归结为盈余管理，如果将微亏企业定义为净资产收益率（ROE）处于[-1% 0]区间的公司，则这类公司通常具有强烈的扭亏为盈的操纵动机，因为较少的利润调整就可以实现盈亏性质的改变。当微亏公司的扭转利润的愿望得以实现，就会形成这种盈利分布的非对称性。因此，国际公司治理评级往往将微亏和微利企业数目的对比来衡量一个市场中财务报告是否可信，也就是当微亏公司的扭亏动机难以实现，则暗示市场有一套有效的体系(比如，独立审计)保证会计利润的真实性。

图3展示了这种审计和抑制盈余管理的关系。图3主要表达的意思为，合格的注册会计师能够揭穿亏损公司的“微利”伪装，通过审计调整将这些公司的会计利润还原到亏损的真实状况，从而抑制微利公司过多的盈余管理式现象。

图3：审计调整和微利公司抑制

下面我们具体考察中国注册会计师在遏制微利方面的努力。在2001年到2005年之间，每年都有相当比例的申报微利的公司被调整成亏损。比如，2001年有27家公司申报微利但8家被调成亏损；2002年的29家微利申报公司中也有8家被调整成亏损；2003年申报微利公司数上升到37家，同样有30%被调整至亏损；2004年的33家微利申报公司中则有9家被扭盈至亏；2005年，注册会计师对申报微利的37家公司实行了一贯的严格审查，将8家公司还以亏损的本来面目。总之，五年间有接近30%的公司申报微利而被调整至亏损，凸显了独立审计的监督、鉴证功效。

我们进一步通过图4来显示注册会计师对这些谎报公司的绩效下调幅度。图4说明有相当比例的公司在发生亏损时呈报了小额赢利，从平均数来看，这些公司的亏损幅度并不小。在呈报盈余会计利润的驱使下，不少的亏损公司滥用了“会计裁量权”来提升利润，所幸独立审计把图中蓝色的微利“打回”到红色的原状。

图4：审计人员对申报微利公司的利润下调幅度

此外，五年间注册会计师还将13%的申报微利的公司的利润调高，防止这些公司盈利平滑或者逃税。按此推算，注册会计师的努力使得微利公司下降了约40%。图5展示了良莠不齐的申报微利公司的真实业绩，这当中只有6成的真实盈利公司顺利通过了注册会计师的法眼。

 

图5：申报微利公司的调整比例

当然，企图避免亏损的企业不仅仅会将利润报为微利，也会申报一个更高的利润水准来避免嫌疑，注册会计师对这种行为并没有姑息。报备资料显示，五年间审计人员共将150家申报盈利的公司调整回原状。分年度调整状况见下图6：

图6：因调整而扭盈为亏的公司和其他亏损公司的对比

上图给出了平均每年申报盈利的公司被调成亏损公司占其余亏损公司的比例，2001年最高达到了36.28%，最低的2005年也达到了13.81%，5年亏损的公司因为审计调整而增加了约20%。如果我们设立一个简略的市场报告信度指标——亏损公司和微利企业的比例，那么注册会计师的努力使得该指标提升了100%。这表明注册会计师的工作有力地防止了公司虚报利润，提高了上市公司财务报告的可信程度。没有审计师的拦截，我们的证券市场势必充斥鱼目混珠的伪盈利企业，这将提升投资者在投资决策中逆向选择的概率。

 

六、审计调整对股市泡沫的挤压

目前，世界上对于股市泡沫并无统一的标准和严格的定义。但市场普遍公认的一个准则是：股价虚高是造成股市泡沫的罪魁祸首，而股价的盲目虚高的背后往往是虚高的利润。

证券市场投资中，股价表现为市盈率与每股收益的乘积。虚高的会计利润配合投资者的盲目乐观将导致巨大的股市泡沫，而在给定市盈率倍数的前提下，会计利润虚高则成为股市泡沫的主要来源。比如，美国世界通信公司在鼎盛时期的股票价格达到63.18美元，市值也超过了1,250亿美元。美国世界通信公司在2002年6月25日正式发布“更正公告”(current report)，宣布调减2001年和2002年第一季度利润达38亿美元，结果世界通信的股票价格从0.83美元降到 0.06美元。这个例子表明，公司可以利用会计裁量权成功的制造股市泡沫，而这种泡沫破裂导致的严重后果往往是灾难性的，从而我们极其需要调整公司会计数据，在泡沫的预发阶段予以制止，使股价恢复最大限度的接近真实水平。

那么，中国的注册会计师在多大程度上挤压了股市的泡沫呢？通过对上市公司审计报备资料的分析，我们发现，从2001到2005的五年间，注册会计师总共调减：

1,723.96亿的利润；

5,653.9亿的总资产；

从2001到2004的四年间共调减：

1,355.15亿的净资产。

也就是说，平均而言，若没有注册会计师的审计和相应的调整要求，上市公司至少平均会多报10%的利润。

假设股市市盈率和市净率不变，按粗略的基础计算（即将所有市盈率大于100的极端值公司全部剔除）：由于利润调减，五年股市总市值减少了47,327.74亿；因为净资产调减，四年间导致市值泡沫降低了2,168亿[8]。

可见，若没有注册会计师对利润和净资产的调整，股东购买同样的股票将多投资约1/3，如此虚高的股价必将对股市的稳定造成极大的冲击。

图7列示了审计调整对市场泡沫的挤压程度，从图中可以看出，注册会计师避免了股价处于虚线所在的位置，虚线和实线的距离则暗示投资者减少了的大量冗余投入，占实际股票价值不小的比例。

图7：按照市盈率计算的市值下调幅度（单位：亿元）

虽然按照市盈率或市净率计算股票市值的方法简单直观，但过于机械且算不上十分精确。下面我们采用会计学术研究中权威的Ohlson模型进行回归检验[9]：

 (股票期末价格)

=+(每股盈余) +（每股净资产）+(公司规模)+

结果显示（参见图8），按最保守[10]的估计，五年期间注册会计师的调整让市值降低了约5,500亿，约占市值总额的10％，平均每年要调低约1,100亿元。

图8：经审计调整的股票市值减少额（单位：亿元）

 

七、审计鉴证对再融资制度的保障

对于融资渠道较为单一的中国上市公司而言，在IPO之后如何顺利的实现再融资是保证企业顺利发展的关键，也是企业需花费大量成本但仍孜孜不倦寻求上市的原因之一。但证券市场的资源毕竟是有限的，不可能满足所有公司配股或增发的需求。为了更有效的实现市场的资源配置功能，充分有效的利用社会资金，中国证监会以净资产收益率（ROE）作为一个重要（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几乎是唯一的）标准对再融资的上市公司进行筛选。以会计收益作为筛选标准的方法能够让资源流向投资回报率更高的企业，但不排除许多公司不惜通过非法关联交易或过度的财务包装来达到再融资要求，从而顺利实现再融资目标的可能性。

注册会计师的一项重要工作就是对提出配股申请的公司进行专项的报表审计，假如没有注册会计师把关，公司都会最大限度地提升盈利水平，那么符合配股增发要求的公司将大增。报备资料的数据反映，如果没有审计调整，五年中将有多达313家公司（390个年度样本）挤进配股行列，有的公司连续三年企图挤进配股行列但均被注册会计师挡在门外。而按这些公司当年末的净资产计算，即使只有50％的公司成功配股，也会从股市抽走至少1,300亿元资金；而2001年到2005年间，中国资本市场共有289起企业再融资，融资规模约1610亿元[11]。按照这一规模来看，注册会计师让大量企图违规圈钱的公司目标落空，最大程度地保护了广大投资者的利益，同时减轻了证监会等监管机构的工作压力，提高了监管效率。

图9：注册会计师阻拦违规再融资的统计

图9列示了成功再融资和被拦截的再融资项目的对比信息，从中可以清楚的看出，不论是数量还是规模，注册会计师拦截的违规型融资都和成功的融资规模大体相当。显然，假设没有审计的把关，再融资规模就会翻番，其中大量不合理的融资对股市信心的打击不言自明。

 

八、审计鉴证对股市退市制度的维系和保证

在成熟的证券市场，交易所制定了严格的交易标准，并有权将未达标的公司摘牌或退市。

我国资本市场发育并不成熟，上市公司又是鱼龙混杂、良莠不齐，不仅扰乱了中国的证券市场，同时也给投资者带来了严重的损失。完善退出机制是我国证券市场走向成熟的重要一步。ST、PT制度是中国股市警示投资风险的特殊手段，主要以公司是否连续亏损作为判断基础，为此，亏损公司具有扭亏的强烈动机。

注册会计师主要通过两个途径来维护退市制度，一是将上市公司申报的虚假盈利调整至亏损，二是防止已经亏损的公司巨额冲销，通过一次性亏个够的方法预留利润准备，以供来年盈利。

报备资料显示（参见图10），自推行ST、PT制度以来共有238家公司被风险警示。绝大多数公司都在通过各种途径努力“摘帽”，其中不乏采用非法手段的公司，注册会计师在阻止这类公司恢复上市过程中发挥了重要作用。如果没有注册会计师的制止，至少有168家亏损公司会改以盈利面目出现， ST、PT帽子随时有可能被甩掉。图10提供的信息表明，约每5家亏损公司中就有1家是审计师识破的伪盈利公司。此外，有5家ST公司连续两年被注册会计师由盈利调整为亏损，足见注册会计师对这类公司的审计非常严格。

图10：审计调整盈利变亏损公司样本比例

    在防止巨额冲销方面，注册会计师五年共计将104家有计提秘密利润准备的亏损公司的利润上调，识破了将近40亿元的秘密准备，图11展示了这些公司的利润上调状况。从图中可以看出，注册会计师防止部分公司亏损到虚线所示的水平，而虚线和实线之间的虚亏额可以在下期转回，混淆市场对公司获利能力的判断。

图11：审计调整对巨额冲销的抑制（单位：亿元）

 

九、审计鉴证堵住和减少了国家税收流失

注册会计师审计并不仅仅是要求企业调低利润，对于那些有偷税漏税行为的上市公司，注册会计师也绝不姑息。

报备资料反映，五年中注册会计师为国家追调应收税金约高达180多亿，是同期国家给国有企业增拨的流动资金总额的两倍还多，其中调增应交税金的公司超过50％，平均调整比例接近40％。

与利润调整不同的是，税金的调增对企业而言意味着现金流出的增加，被调整公司付出的代价更大，企业一般会极力反对。2001年到2005年A股上市公司的经营活动现金流量净额约为1500亿元，其中超过10%的金额被用于补交税款，可以说注册会计师是顶着客户极大的压力才使企业按要求调增应交税金，足见其审计的严格和艰难。

 

十、为上市公司提供建设性的服务

注册会计师的贡献不仅限于制止客户的违规行为，还体现于在可能时为客户提供建设性的建议。

比如，在审计过程中，以管理建议书的形式对企业的内部控制流程提供改进建议，又比如，帮助企业进行税收筹划，合理避税。对按照国家法律法规标准严格操作的公司而言，公司的减税调整反映了注册会计师对客户的贡献。

我们发现，五年中注册会计师共为这类公司调减应交税金100余亿元。我们预期，随着独立审计向内部控制方面的扩展，注册会计师的正面贡献还将会有更大的发展空间。

 

十一、审计调整之外的工作

对注册会计审计而言，审计调整工作异常重要，但绝不是全部。对于没有按照要求进行调整的公司，不愿妥协的注册会计师会就客户的违规行为，按照拒绝调整事项的金额和性质出具非标准审计意见，有时还会在非标准审计意见中将违规金额公开。据我们的统计，五年中注册会计师在审计意见中披露的两项典型的违规交易行为就涉及金额约30亿元。具体参见图12。

图12：违规金额汇总（单位：亿元）

此外，审计报告还就可疑交易和会计科目进行披露，此举在于向证券市场传递风险信号，以达到警示投资者的目的。对外披露的内容多种多样，包括企业账外负债：如佳木斯纸业8.73亿元，索普集团3.7亿元；账外资产和调整损失：如银鸽股份账外资产5.5亿元，投资损失0.14亿元；涉诉担保不记损失：如兴业房产逾十亿元，还有关联方借款不提坏账估计等等。

最后，注册会计师还通过出具非标准审计意见来警示低业绩公司的财务风险，通过统计我们发现亏损公司被出具非标准审计意见的比例约为50%。具体情况见图13。

            图13：审计人员出具非标准审计意见比例

    从图13可以看出，对于亏损公司，注册会计师出具非标准审计意见的比例要远远高于盈利的公司，这为投资者和市场提供了足够的警示信息。

 

十二、局限性和未来研究设想

必须说明的是，本研究存在着一些局限性。首先，我们的分析是建立在原始数据真实的假设之上，但我们并未就数据的真实可靠作全面的核查，只是通过对少数会计师事务所的核查来证明数据基本可信。由于预审的原因有一部分调整未能包括在报备资料中，因此，数据有部分失真的可能，当然，这种可能在我们看来不影响数据的基本价值。其次，数据的分析是总括平均的分析，并不能反映事务所之间的差别。事实上，事务所之间存在着巨大的不平衡，这一行业的巨大贡献并不能掩盖少数从业人员敷衍塞责、与劣迹斑斑的管理人员狼狈为奸的事实。瑕不掩瑜，瑜不掩瑕，对瑕瑜互见的注册会计师行业我们应始终保持清醒的认识。本报告决无意粉饰会计师行业的不足，恰恰相反，我们认为中国的注册会计师相对于成熟市场的同行还有相当的距离，与社会各界的期望更有巨大的差距。成绩只能成为更大努力的动力而不是居功不前的理由。最后，我们的分析需要判断，加上分析时不可避免地要作一些假设（如市场效率等），因此本报告的某些结论可能存在着判断的误差。对某些数据的理解不可避免地受我们的个人背景、偏好和理解能力的影响。

由于资料的珍贵和复杂，本研究没有也不可能回答有关中国注册会计师审计质量的所有问题。当然，利用这一资料并结合其他相关数据和信息作持续性的研究，可以进一步回答许多意义深远的问题：如，审计调整的数额和内容是否与会计师事务所的规模、盈利能力、执业年限、所在地区、签发的审计意见、审计收费以及该客户对事务所的重要程度有系统性的关联；又如，对某一客户所作的审计调整数额和内容，是否与该客户的规模、经营性质、盈利水平、财务状况、审计师更换、审计费用、公司治理状况等因素有关联。对这些问题作持续性的研究，不仅会对我国注册会计师行业的健康发展产生积极的影响，而且也会丰富审计学术研究的成果。我们愿意配合中注协继续就中国审计市场的有关问题作深入的研究。

 

十三、结论

报备资料中所反映的数字带给我们对注册会计师行业的深刻反思。短短的五年时间，注册会计师无形的努力为整个社会创造了巨大的有形财富，以单位投入计算，其巨大的贡献绝对不比任何其他行业逊色。

当然，注册会计师行业远非完美。首先，独立审计本身的天然局限性决定了审计必然有部分失误；其次，一些注册会计师的失职、失察加重了审计失误的可能性；再次，少数害群之马的胡作非为会败坏注册会计师的执业信誉；复次，企业会计主体造假和市场环境不佳，给审计的挑战；最后，社会对审计的期望过高和不理解，加剧了注册会计师行业的困境。

在指出审计师在中国的特殊环境下为市场经济的健康稳定发展所作的不可替代的贡献时，我们也必须指出：中国注册会计师行业仍存在着许多不足和缺陷，一些害群之马胆大妄为也时有所闻。但我们的研究证明，这支队伍的主流是积极且努力的，是值得肯定和鼓励的。他们的积极作用在长期以来未得到充分的肯定和宣传，致使他们士气低落、执业困难，大有军心涣散、难以为继之虑。我们希望能够以事实来说明注册会计师队伍的真实作用。

本研究虽然受中国注册会计师协会委托，但参与研究的成员均力争以独立超然的立场，平心静气地用事实来说话。本研究小组的成员均为高校教师，本来与注册会计师行业关山相隔，之所以不自量力，自愿承担本项目的研究，无非是希望通过厘清事实来为会计师行业的健康发展作一些辅助性的工作。本报告如能得到有关部门和社会各界的首肯和回应，我们将深感欣慰。我们期待您的批评和探讨。

(研究小组成员: 刘峰 陈杰平 苏锡嘉单喆敏

研究小组特别顾问：黄世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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